玄月镜澈

第四章

 

果不其然，听到消息的洛风眉眼都亮了。

“裴元你都确定？”洛风拽了裴元的衣袖急问，因为情绪跌宕血气上冲，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。

裴元也没料到会这样，立即上前一步为洛风按摩穴道，以安定洛风情绪。“你不必如此激动，目前来看也只是推测而已。寇岛确实有传谢前辈的消息，但是具体并不明。”裴元慢慢道来。

洛风捂着嘴仍在咳嗽，一边摆手一边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：“我知道……咳咳……但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，我也……咳咳……绝不放弃！”

裴元不作答，起身去取了萧孟刚刚送来的药碗，试了试温度，随即塞到洛风手里：“趁热喝。就算你真要去寇岛，也要先把身体养好。你现在这样根本连长安都走不到。”

洛风被裴大夫以不赞同的目光看了，露出略带腼腆的笑容：“裴元，这些日子麻烦你了。其实你不必在此多做盘桓，毕竟……”毕竟你并没有义务如此啊。

只是洛风并没有机会说出下面的话，因为此时裴元忽然变了脸色，洛风一时间开始局促起来，讷讷地住了口。

“吾欲如何自是吾事，汝何必多言，”拿过洛风喝完的药碗，淡然地说了这句话，“汝自休憩，它事日后再言。”随即拂袖离开了洛风的房间。

洛风摸了摸脑袋，乌发散落了一肩。他好像说了什么惹裴元不快。

自从巴陵初遇以来，本来与他毫无关联的裴元肯为他做到这样，他十分感激。裴元知道他的一切，也在以他的方式帮助他，只是洛风觉得不公平。

“我都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……”洛风咕哝了一声，望着天花板的眼皮渐渐沉重，不多久便睡了过去。

许久，门再次开了，有人走了进来。一身墨衣，带着银色面具，看着正是之前山洞里的那个人。那人慢慢走到洛风床边，低头凝视着洛风的睡颜。

许久许久，他伸出手来，想要抚上洛风的额头。将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，他收回手来。

“你和他真的是，太相似了，”那人低低一叹，随即微微一笑，“日后再见了，洛、风。”

 

裴元离开了洛风的房间，路上遇见萧孟。萧孟背对着他站在那里，目光所落之处，是一纯阳女弟子。那位女弟子正站在悬崖边，一动不动。

听见背后的碎响，萧孟回头，看见裴元便是拱手一礼。

“鸣妮她这样已经……三天了，”萧孟十分担忧，钟鸣妮是她的徒弟，徒弟如此，她这做师父的也不好受，“都怪我不能早日回返，如果我能早点回来，殇磊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，鸣妮就……”

“你早日回来也不过是多一个人被困空雾。有些事或是天意，这事却是人祸。天意或可曲全，人祸却是不能回转。只怕是你们日后也难得安稳。”裴元摇头，

两人站在钟鸣妮身后，从侧面看可见钟鸣妮手中拿着一枚红色的剑穗。

“殇磊，我只愿你安好。还有……等我。此仇难报，鸣妮会尽力，便是不行我也……会去找你……”钟鸣妮喃喃道，依然带着些许哭腔。他们被一同带往空雾峰，在神策军的严刑拷打下殇磊伤重难治，在他们赶到的时候就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。死前留下一枚剑穗托于他们，乃是他与师妹钟鸣妮的定情之物，可惜……

听到这里，裴元摇摇头。报仇？向谁报？

对方是神策军，是朝廷，又岂是一纯阳宫可以抗衡的？若非如此，李掌门又怎只敢暗地里去救人呢？

不过有这么一个执念也好。人总要活下去，无论以什么方式。对钟鸣妮而言，能活着，已是幸事了。

“萧师叔！晓元回来啦！”远处隐隐传来童音，清脆如珠玉相碰。

萧孟脸色突然转晴，回身看去，只见栈道来处有一女道士牵着一个道童，刚刚打招呼的正是那位道童。

小道童穿着整齐，只是眼眶还有些红，此刻正笑得灿烂，见到萧孟更是开心的挥手。身旁的女道士微微笑着，小心翼翼的牵着道童不让他乱跑。毕竟这华山栈道下面，便是万丈深渊。

“呜呜，萧师叔，晓元好想你们……”待到了面前，女道士一松手，小道童便哭着扑进了萧孟的怀里。

萧孟抱着小道童，眼中也噙了泪：“晓元，乖孩子……”这几日，静虚一脉蒙难颇多，就连这个孩子也担惊受怕了好久。可是，静虚的未来又在哪里？师父一日不还，纯阳一日不得一统，那么这次是第一次，又是否会有第二、第三次？

想到平日里其他几脉弟子的轻视刁难，尽管大师兄告诫他们专注修行不可惹事，可是他们不是叛徒啊！

见此，一边的裴元唏嘘不已。那位女道士见到了裴元，便向他抱拳行礼：“想必这位便是闻名遐迩的裴元大夫了，贫道燕小芸见过裴大夫。”

裴元同样抱拳回礼：“道长客气了。”

道童也看到了裴元，有些不解的看着萧孟。萧孟笑着摸摸他的头，柔声道：“这位是万花来的裴大夫，是你师父的救命恩人。”

“啊？师父受伤了？”道童大惊，随即有些嗫嚅的向裴元行礼，“谢晓元见过裴大夫，多谢裴大夫的救命之恩。”望着裴元的眼睛里残着泪，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。

裴元蹲下身子也摸了摸谢晓元的头，问：“你是洛风道长的徒弟？”

“是。”

裴元笑了：“你师父现在正在休息，他的伤已经无碍了，去看他的时候动作轻一些。”

谢晓元虽小，但是在静虚里长大也是懂事的。他点点头，腼腆一笑：“谢谢裴叔叔。”

这么快就改口了？萧孟目瞪口呆，裴元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。

一边的钟鸣妮终于发现了这里的动静，谢晓元看到钟鸣妮，跑过去牵了她的手：“钟师姐，别哭了，晓元也不哭了，看！”

裴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。要是自家徒弟能像洛风徒弟这么乖巧他真的……死也瞑目了。

萧孟看着燕小芸，感激道：“抱歉见笑了，多谢燕师妹这几日照顾晓元。”

燕小芸也笑着摆手：“不用谢，都是同门，应该的应该的。晓元这孩子大晚上的跑到莲花峰可真把我吓坏了。现在我把洛师兄的宝贝徒弟毫发无损的还回来啦。”

谢晓元倚在钟鸣妮的身边，笑得天真。

 

晚间，白日里睡得多了的洛风来了精神。刚刚回来的小徒弟在身边陪了他好久，只是小孩子熬不住，很早便困得在床边睡着了。为了不影响洛风休息，萧孟将谢晓元抱回了他的房间。

因为之前的事，玉清宫这里的防卫加强了。除了祁进，李忘生等长辈或亲自或派人来探望过洛风，在安抚之外也向洛风做出保证，空雾之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，请他安心养伤。

“真是苦了风儿这孩子了。”李忘生向上官博玉如此说，几个长辈皆是叹息不已。

今夜纯阳没有风雪，一轮皓月悬在中空，月光洒在雪上，莹莹青光恍若仙境。

裴元掌了灯放在案前，手执医书慢慢读着。见此，洛风欲言又止。

“想说什么就说吧。”裴元眼珠不错的看着书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吓了洛风一跳。

“我我……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话？”洛风心虚，却故作理直气壮。

裴元叹气，放下手中书卷走到洛风身边，望着洛风的眼神里尽是不明之色，烛光中更是有些……惑人心扉。许久，裴元一字一顿的说：“等你伤好了，一起去。”

洛风呆愣当地。